林冠羣:吐蕃官职spyan(悉编)--吐蕃官僚集体领导体制的形成与发展

发布日期:2017-04-14 作者:管理员来源:

     4月10日晚,台湾中国文化大学史学系林冠羣教授以“吐蕃官职spyan(悉编)--吐蕃官僚集体领导体制的形成与发展”为题,在澳门新莆京游戏大厅中国藏学研究所111会议室作了一场精彩的学术报告。本次讲座是澳门新莆京游戏大厅中国藏学研究所珠峰名家讲坛系列第三场,由霍巍教授主持,石硕教授担任评议,吸引了来自川大、西南民大众多师生及相关社会人士前来到场聆听。
讲座开始之前,霍巍教授首先对林冠羣教授的学术背景和成果作了介绍,并对林冠羣教授在百忙中为川大师生开设讲座表达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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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座伊始,林冠羣教授向大家介绍何为spyan(悉編)。他指出spyan(悉編)在藏语字义中为“眼睛”的敬语。据《新唐书·吐蕃传》载:“其官有大相曰论茝,副相曰论茝扈莽,各一人,亦号大论、小论;都护一人,曰悉编掣逋;又有內大相曰曩论掣逋,亦曰论莽热,副相曰曩论觅零逋,小相曰曩论充,各一人;又有整事大相曰喻寒波掣逋,副整事曰喻寒觅零逋,小整事曰喻寒波充:皆任国事,总号曰尚论掣逋突瞿”。由此可知,悉编是一种官职名称。关于悉编与都护的关系,以往日本藏学家佐藤长氏和山口瑞凤氏均根据《新唐书·吐蕃传》的记载,将悉编比定为唐制中“都护”一职,但是林教授对此种观点提出怀疑,他参考以往学界的研究,並从吐蕃文献中寻找有关spyan(悉編)的记载,对此问题进行考证。
     林教授强调,现存吐蕃文献中有关spyan(悉編)官职信息最多的为九世纪上半叶的敦煌古藏文编号P.T.1089《吐蕃官吏呈请状》中,该卷文书中有关吐蕃spyan(悉編)官职的记载尤为可贵。在P.T.1089卷首部分就记载了吐蕃于沙州万户设有Khri spyan(万户悉编),其职能与万户长平齐,且万户长向上行文时亦需Khri spyan连署。另于P.T.1222记载,吐蕃亦于吐谷浑设置Khri spyan(万户悉编)。由此可见,吐蕃不仅于河西北道设置spyan职官,也于青海道设置spyan职官。易言之,吐蕃于各军事占领区普遍设置了spyan的官职。其次,文献中还记载在最高军区会议中,参与会议同时还议决军区内的政务的spyan官衔名列第三。出任spyan官职的更有为汉姓蕃名者。另方面,吐蕃于军事占领区的建制之中,从最高主官德论,中间经德论下属各军镇之主官如瓜州将军(Kwa cuvi dmag dpon),以及各军镇下属主官如翼长(ru dpon)、万户长(khri dpon)、州节儿(rtse rje)等之侧近,都设置了spyan官职。甚至连汉人所出任的万户长之侧近,也设置了spyan,而且于事务性职官如会计、营田也都设置了sp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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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教授接着分析到,从文献记载中已明确悉编一职的存在,并在每个层级普遍设立。那麼,悉编确切的属性和职能具体为何?编号S.11454F《戌、亥等年左六至左十将供羊歷》之文书,记载左十项目下载:“十三日白母一口供……”以下残缺,其左侧有“丝绵监军”之字眼,蕃文似应为:“dar pavi sde spyan”˳按丝绵监军应即沙州汉人部落之一丝绵部落的spyan,当时沙州汉人已将spyan称之为“监军”,而非“观察使”,亦非“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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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文献记载来看,将spyan勘定为“监军”并非S.11454F中的孤证。林教授还列举了编号S.5812《丑年(821)八月女令狐大娘牒》、编号S.6172《布萨文》、P.3699《祈愿文》、编号P.3770《发愿文》以及李正宇氏缀合编号ДХ.1462与P.3829文书等相关内容。因此林教授认为,在吐蕃统治下的唐人所书写的当代文献之中,将spyan官职以“监军”或“监军使”目之。此外,在李唐官方的书函中也有“监军使”的记载,如“大蕃东道节度使论公都监军使论公麾下”中,“监军使”就是指吐蕃东道节度使(bde blon)侧近的spyan chen po。于此,上至吐蕃bde blon侧近的spyan(都监军使),下至吐蕃底层的sde spyan(部落监军),不论是吐蕃治下的唐人或李唐官方,皆以“监军”或“监军使”名之,从未使用“观察使”,更遑论“都护”。与此同时,林教授还提到巴桑旺堆教授解读的新近发现的古藏文兵书《吐蕃兵律文书》中记载,指出在吐蕃本部的地方建制五翼六十千户中,也设置了spyan之职。
        接下来林教授分析了吐蕃语境中spyan(悉编)这一概念的内涵。《唐蕃会盟碑》背面碑铭记载吐蕃于西元823年(穆宗长庆三年)二月十四日,于蕃京逻些竖立长庆会盟碑。其中第68行至70行记载唐廷派遣御史中丞杜载与赞善大夫,前往参与观礼。碑铭载其事云:
  rdo rings vdi vdri bavi spyan yan // rGyavi pho nya thabs // vGu shevu zhang shing yod pa / Do tseve dang / thabs Tsan shan de bvu yod pa / lastsogs pas byas su //
        林教授根据上述碑刻史料分析认为,吐蕃将唐使杜载所负的任务,以其国spyan职官加以概括。由是得知,蕃廷对于为了某一事务,临时责付任务所派出的使者,就称之为“spyan”(悉编),属于使职,并非常任官。这是由《唐蕃会盟碑》碑铭的记载所获得的概念,因此,将所有spyan均看成是观察使,大有疑问。因为如前所云,吐蕃于地方各级主官之侧近均设置了spyan,与各级主官共同掌理辖区内的一切军、民之政。如是职官若是译成唐制的“观察使”,则与吐蕃体制大有扞格。吐蕃职官spyan(悉编)的属性为使职,依任务的不同,可分为二种不同的汉译名称:一为派赴至地方及军事占领区,与地方主官及军事占领区各级主官共治,具有代表蕃廷监视军事占领区与地方主官意味的官职,因而译称为“监军”或“监军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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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spyan(悉编)这一职称设立的历史背景,林教授认为应与唐蕃关系,以及吐蕃内部的中央与地方关系之演进息息相关。根据意大利杜奇(G. Tucci)对吐蕃赞普职责的研究,赞普的主要职责为:负责免除瘟疫,促使风调雨顺,保证土壤肥沃,换句话说就是要完整地维系宇宙与社会秩序,并使之运作正常。意即赞普以天神之姿入主人间,促使天人和谐,万物滋长的象徵意义。林教授强调,赞普对于俗世的琐事,诸如管理百姓、征税、维持社会秩序、征战等等,均委托其所信任的贵族出任大論代为处理。然而后来吐蕃王室为收回大权进行中央体制改革,將獨相制改為眾相制,也就是將首長制改為委員制,随之地方体制也跟着改革。自八世纪中叶以后,吐蕃中央于各地方及各军事占领区之各级主官侧近,均配置了监军(spyan),与各级主官共同召开议会,共同处理事务。吐蕃王室透过上述途径,在功能上,监军(spyan)分摊了地方及军事占领区各级主官的职权,共同处理军政、民政、司法、职官管理等等事务,并由spyan官称之用字理解为眼睛的敬语,而且ru spyan又有nang vkhor之代称,系由赞普侧近亲信所担任者,由此角度视之,即知spyan为代表蕃廷监督地方及军事占领区各级主官,希冀藉之避免因天高“赞普”远,所带来的弊病,因此唐人及吐蕃治下的唐人均理解为“监军”。     通过以上分析,林教授总结道,吐蕃spyan职官设置于地方及军事占领区内,是为“监军”或“监军使”,系中央派至地方,监督地方主官,与地方主官共同处理地方事务。其阶级虽低于地方主官,然而地方所有事务无所不管,而且向上稟事,向下训令等,均与主官联名。吐蕃于地方之翼(ru)级,以及军事占领区的各级主官,上自军区节度使(bde blon)、军镇大将军(khrom gyi dmag dpon chen po)、翼长(ru dpon)、万户长(khri dpon),中至州节儿(rtse rje),下至基层部落等,均遍设监军,与各级主官共治。如此之统治形式,是为集体领导制,由此突出了吐蕃于八世纪以后政治体制的特征。但是学界至目前为止,对于吐蕃spyan官职的主张,多所误解,或分析未能深入,致使关系着吐蕃王朝政治体制与官僚体系变革之spyan官职设立的意义及其功能,隐而未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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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座之后,石硕教授对报告内容进行了高度评析。他对此次林教授的题目极为称赞,指出林教授本次学术讲座是一场专精的考证,是典型的以小见大的个案研究,在方法上值得同学们学习。此外,林教授对已熟知的历史材料产生质疑,并对学界共识的观点保持批判态度,仔细研读史料并做对比分析,进入当时的历史场景,将悉编的产生与掌权半世纪的噶氏家族紧密结合,丰富和拓展了我们对吐蕃史的理解。而后,霍巍教授再次对林教授的讲座表示称赞。他认为林教授能娴熟的阅读藏汉两种文献典籍,正是因为林教授拥有语言这一把利器。无论在分析何种史料时,都不要仅限于使用单一的汉文文献。他告诫研究藏族史的同学们,学习藏文是做研究的基础。当我们突破语言难关,掌握更多利器,学术的困境也会随之而解。然后,在场师生针对讲座涉及的吐蕃官制与唐朝关系、吐蕃分权与监制等议题,与讲者进行交流互动。最后讲座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讲座內容作者仍待发表,请勿引用
                                 (徐理 供稿、刘欢 校稿、林冠羣审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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